2011年8月29日，一个平常的秋日，来碧海走出自己的工作地点：市新华书店，来到隔壁的农业银行营业点，给在武汉的女儿卡上打进3000元钱。
新学期即将开始，眼看就要上大二的女儿正需要用钱。
这段时间，女儿一次又一次打来电话，请求他帮助办理助学贷款。她说：爸爸，你扯这么多帐，以后怎么还？他知道，女儿这是心疼他。但他拒绝了：助学贷款，贷了是要还的，将来女儿从大学出来，一时哪有钱还？还是自己节衣缩食挤出钱来支持她上学吧。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再过一年也将上大学，那时，拮据异常的他，很可能还是要靠助学贷款来维持儿子的学业。
这段小小的“争执”，发生在来碧海和他女儿贺婷婷之间。
十四年了，在这对非血缘的父女之间，一直演绎延续着一段长长的真情故事。
（二）
婷婷曾经写道，别人都说童年像雪一样的纯白，生活无忧无虑，美好而短暂。可对我来说，童年却是忧郁的灰，没有轻松快乐的生活，没有花花绿绿的衣裳，没有一走一亮的保暖鞋，甚至下雨一把雨伞也没有。
1998年，来碧海参加农村奔小康工作队，入驻茶庵岭的白布泉村。他和村委会干部走访了该村一户贺姓村民，夫妻俩都被人们称为智障者，不能当家，非常贫困。一进门，看见屋里乱七八糟，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他们衣衫褴褛的7岁女儿婷婷，因无钱交学费而辍学在家，正在切猪草。来碧海心里一阵酸楚。他盘算了一下家里的收入和学费数额，当即向村委会提出：这名儿童的学杂费由他个人资助，帮助她复读。临走时，来碧海把首期学费300元钱交到村支部书记手上。
婷婷终于回到了学校，自此，来碧海也开始了持续十余年之久的资助行动。婷婷后来才知道，他的工资也是少得可怜！为他患尿毒症的前妻治疗的巨额费用，让他家里同样也是穷得叮当响。
（三）
2009年，婷婷高考468分，仅过三本线，与心目中的大学失之交臂，只得再次踏进重点中学赤壁一中复读。
婷婷自责地写道，看到爸爸那褪色的T恤衫，回想父亲那稍稍有点弯曲的背影，装着简朴，额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我内心里在抽搐。不复读，该多好哇！？今天也不用伏在案桌前解读文题，也不用那么匆促地洗衣、吃东西，更不用爸爸来学校送生活费。可是，读三本，读得起吗？读三本对我的人生能有多大价值？因此，我真的好矛盾，要是家里生活条件好点，我还会去想这些伤感的问题吗？
小时候，因为家庭条件，她常常遭人白眼，遭人欺负。上学、放学总是踽踽独行，是在别人瞧不起、蔑视的眼光下生活着。因为读小学一年级就没钱读书而要别人的资助，她在学校要打防疫针都不被允许。她一直很清晰地记得当初追赶着医生请他打五块钱一针的疫苗时，有人跟医生说：“别跟她打，她家里没钱，学费都是别人交的。”于是那个医生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亲戚朋友也没有一个看得起他们一家。
这一切，铸就了婷婷敏感而又顽强与命运抗争的性格。
（四)
开学不久，婷婷病了，感冒，病得不轻，一连打了十天针，才基本治好，来碧海一共花了一千多元。
婷婷再次不安了：爸爸本来就没有钱，还要礼尚往来。除了那仅有的几百元工资，无别的任何经济来源，妈妈的工资又不和他的一起用，现在，我又复读，又病这么久。那么大的开销，也不知爸是如何处理的。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您付出了多少啊！
婷婷甚至担心，爸爸向别人借钱的自尊心有没有受到打击？抑或他又做出了伤身体的行为（卖血）以获取药费？她的内心在颤动：“为什么在我面前，您总是如此坚强？明明没钱，却让我一点也察觉不到您没钱，您是如何做到的？不说自己没钱给我治病，却说我太傻不去治病，您再一次让我感觉到了如山般厚重的父爱。”
婷婷一直担心复读的5000元学费问题，并曾为此落泪。学校在催，而家里拿不出分文，她焦急，吃不下，睡不着，学不进，心情十分沉重、焦躁，甚至央求来碧海答应她放弃复读，外出打工……她写道，当需要钱却拿不出分文是多么地痛苦；当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学习冲动而又无法拥有读书机会又是多么痛苦；当实在不想因为贫穷而乞求获得别人的怜悯却又不得不这样又是多么痛苦……恐怕今生难忘近几天痛苦的心灵磨砺，今生难忘近几天的忧愁之深，今生难忘近几天无奈的叹息之沉重。
来碧海拿着她的免学费申请去找校领导，那位好心的校领导当即答应全免。另一位校领导为她联系落实，减免一年的学杂费……婷婷不由得泪湿衣襟，心头在颤动。她感到，爱其实还在世间传递，有如冬日里温润的阳光。
当天，她写下了一段充满感情的文字——《感受爱 相信爱》：“‘心若心，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一句句震人心弦，鼓舞人心的歌声从耳边响起。用这句话来形容我内心的感受是再好不过了……感谢你们的爱，我会带着一颗感恩的心，奋发向上，卧薪尝胆！”
（五）
岁末的一天，婷婷接到来碧海的电话，“爸爸”在电话里说，再给她300元。她开始还没察觉，用笔一算，便吓了一跳。她突然发现：光是这个月自己就用去了860元：天哪，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爸爸每个月工资也只有1000来元，自己便用了他工资的86%。
她又一次自责了：爸爸工资少得可怜，物价也在上涨，自己正处在高三特殊时期，学校交的费用也多了，女孩子爱漂亮爱打扮了，消费也高了。每天要注意营养，自然伙食费要再加点。可是爸爸的工资是固定的，钱从哪里来？如果我再不反省，不是无形中在摧残爸爸的生命吗？
想到为了自己，为了他认的女儿，爸爸累了，累病了，婷婷自问：我还能无动于衷吗？
2010年，婷婷终于如愿考上了二本大学：武汉纺织大学。来碧海的资助在继续。
2011年清明节，来碧海在部队当士官的儿子帮助下，终于了结了自己的心愿：花4800元为婷婷买了一台惠普牌电脑。
而记者9月6日在他家采访时看到，在他家二楼，堆放着一堆堆沙石——房间至今无钱装修。地上还堆放着枯萎的竹枝：他做清洁工的妻子，用它扎竹扫帚，这样，又能省下几元钱。
来碧海不知道婷婷这样说：
世界上没有谁比你更爱我。
这，是一种爱，一种深沉的父爱！
虽说你不是我的生父，却等于生父，胜过生父。
注：题头照片为记者王红云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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