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湖由一条河紧密联系着,一个在河的上游,一个在河的下游。河名陆水河,从幕阜山余脉的山壑中汇流而出,奔涌而下,直入长江。
上游的陆水湖以前没有湖。那里是一片河滩,两岸山青水秀,林壑尤美。有村民逐水而居,就山坡安营扎寨,撒网打鱼,酒话桑麻,日子丰腴且安逸。一切从一条大坝的兴建开始改变。如果说这个坝与葛洲坝有关,似乎又太遥远。这个坝现在叫陆水大坝,是亚洲最大的人工粘土坝。但这个坝却与葛洲坝有着斩不断的关联。1958年,为确保葛洲坝修建成功,党中央决定先行修建三峡实验坝,地址选在当时的蒲圻县境内的陆水河上游,石坑公社。随着大坝的兴建,陆水河上游有了一个湖,名叫陆水湖。
柳山湖以前是有湖的。但湖现在成了镇。镇的名字就叫湖,大概也是对柳山湖过去的怀念。的确,有一些岁月是值得怀念的。
当年,三峡实验大坝的兴建,住在陆水河上游河湾边上的村民,家园淹于湖底。于是,他们拖家带口,顺水而下,9405人来到芦苇丛生,蚊虫肆虐的柳山湖,开始了建设新家园的征程。
有一些怀念,叫不堪回首。有一种跋涉,叫千辛万苦。但跋涉过后,再来回首,就有一个名词,叫精神。
现在的柳山湖,已经是四季花香,物阜民丰了。对于当年穷窝子的转身,人们说,那是一种精神:拼搏精神。
但77岁的老人程道怡回忆,当年,他一家七口,住两间兵营式的泥坯房子。房子顶上盖的是芦苇草。当时的柳山湖,乌丫丫一片望不到边,都是芦苇草。房子的地下,脚踩上去就像棉花糖,粘粘的都是卷脚泥。
人住下来就要吃饭哦。可是,当时柳山湖确实是湖。满湖都是芦苇,没有可供耕种的田地,怎么办?割了芦苇造良田。可是芦苇荡里,到处是血吸虫。那东西看不见却要人命。
但一切东西,终归都会成为历史。那些拼命挣扎的日子,也成了历史。
冬日的暖阳下,老人背靠着自己宽敞明亮的三层别墅,美滋滋的躺在躺椅上,一边用随身听听着戏曲,一边给我们回忆过去。
现在,人真的需要点拼搏精神。老人望着阳光下宁静祥和的村子,如今林立的别墅楼群,颇有些世故地感慨。
老人的子女现在拼搏在全国各地。他们都有钱,老人说着,很自豪。孩子们都是读书出去的,他们才是拼搏的,从泥巴里拼搏出去的。
老人还怀念着,现在在陆水湖底下,当年的家园。每年春节、清明,老人会带着儿孙,去陆水湖边,指点山坡上,那些先人们的安息所在,并敬上一杯酒,点上三柱香。当然,也会去会几个故人。
太苦了。老人回忆当年,很多人受不了柳山湖的苦,于是又跑回来。可是回来房子淹了,于是就山坡上重建房子,继续打渔。
如今,五十年过去了。柳山湖没了湖。那里阡陌纵横,瓜果飘香。人们在那里开创了一个国家文明示范镇,花园式的乡村环境,让每一个村民自信,自豪。
陆水河上,却多了一个湖。那里碧波万顷,群峦映波。人们在这里筑起一座4A级风景区,吸引着全国各地的游客前来观光旅游。
有时,柳山湖的村民,会拎着新鲜瓜果,来陆水湖看湖光山色。有时,陆水湖的渔民,会拎着上色鱼虾,去柳山湖赏田园风光。
在柳山湖,有一个移民博物馆。里面陈列着当年从陆水湖下来的渔民们,在柳山湖开荒垦田的汗渍。在陆水湖,有一个大坝博物馆。里面陈列着,当年为修筑三峡实验大坝,9405人,义无返顾的豪情。
时光荏苒,岁月无声。
走过五十余年的柳山湖,慢慢没了湖的风韵。而陆水湖,也渐渐忘了其当年,河的前身。两个湖,一条河。他们终将就这样牵扯着。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无论河道如何曲折,河水如何奔涌,时光如何流逝。但流水一定记得,它来自何方,去向何处。
来源:文/申鸣 图 /刘克强